寒假治疗白癜风 http://m.39.net/disease/a_6188432.html云天明往事
文/欧阳乾
（全文共字预计阅读22分钟）
选自三体插画集，by吴青松
01
残阳如血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，到处都是残缺的尸体和烧毁的辎重。幸存的士兵尚有三四千人，他们手无寸铁，被驱赶着前往已经挖好的大土坑内。
“下。”对面的首领身穿黑甲，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，随着他一声令下，全副武装的甲士开始用长枪剑戟推搡这些被俘虏的士兵，他们只能像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的跳了下去。
上面的人开始往坑里填土，像下雨一般。坑里的人哭喊声响成一片。
“我不想死啊……”有人挣扎着要往土坑上爬，结果被伸过来的长枪当场搠死。
众人一片惨嚎，却有一人装束与旁人略有不同，穿着一身甲胄，站在坑里一言不发，眼中尽是颓然之色。
黑甲首领骑着马踱到坑边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冷笑道：“招了吧？如果你招出秘密，我可以饶你们将士不死。”
坑内立刻有士卒扑过来，哭着抱住他的腿，“云将*，你就招了吧，我下有三岁小儿，上有七十岁老母，我不想死啊。”
“云将*，你就招了吧……”坑内众士卒跪倒一片。
“你让我招什么呀？”云天明抬头看着那黑甲首领。此刻，坑内的土已经没到了他们胸口。
“你脑子里藏着的最要紧的秘密，说出来！”黑甲首领挥了挥马鞭，指着他道。
“最要紧的秘密？”云天明思索着，“赵王要和齐王结盟了。”
“不是这个。”黑甲首领喝道，“我们的探子早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！”
“那就是……裴擒虎率大*准备火烧邯郸？”
“也不是这个！”
“有刺客潜入许昌城，准备暗中刺杀魏王。”
“也不是这个！”
……
云天明一连说了几十个秘密，黑甲首领都不满意。而此刻，土都已经埋到他们脖子了，坑里的士卒们都伸长了脖子哀嚎着，恳求云将*给他们一条生路，其景凄惨无比。云天明也紧紧闭着眼睛思索着，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，忽然，他睁开眼睛叫道：“我知道了，日*要偷袭珍珠港！”
这话一出，所有人都愣住了，包括他自己也愣住了。过了半晌，才听到黑甲首领一声怒喝道：“埋！”
一大蓬土飞下来，兜头盖在他脸上。云天明眼前一黑，与那些降卒一起被埋在了地下。
02
“哗”。
云天明被泼了一盆凉水，长喘了一口大气，猛地清醒过来。
他全身都被铁链捆绑着，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。屋内火炉边上有个台子，上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，寒光闪闪，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心里发毛。一个拎着烙铁的女特务站在他面前，冷笑道：“日*要偷袭珍珠港？你是昏迷了说胡话吗？”
“千真万确。”云天明喃喃说道，嘴角淌下一串血沫子。
“山本总司令是不会做这样愚蠢的决定的。”女特务猛地拽起他的头发，用烙铁顶着他的下巴说：“别想随便蒙混过关！你要是不招，我有一万种办法来折磨你！”
“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……你还想知道什么？”
“秘密，你上级交代给你的终极秘密！”
“我没有终极秘密……”
“还嘴硬！”女特务将烙铁伸进火炉里烧了一下，然后朝着云天明胸口狠狠戳去。“啊……”他痛苦地惨叫一声，伴随着一股袅袅升起的白烟。
女特务问道：“招还是不招？”
“我说了，我没有秘密……”
“真是个硬汉啊，我越来越欣赏你了，可是，你恐怕还不知道我的手段。”女特务附在他耳边，轻声说道：“我知道你从小就最怕蜘蛛了，尤其是那种黑背蜘蛛。”
“啊，不要……”云天明的表情顿时惊恐起来，连瞳孔都放大了，“求求你，别……”
女特务妖娆一笑，拿出一个玻璃瓶子，里面装着几只爬来爬去的黑背蜘蛛。她戴上手套，从瓶子里拿出一个蜘蛛把玩着，凑到云天明近前，道：“你看这小玩意儿，毛茸茸的，多可爱啊。”
“不……”云天明瞬间就崩溃了，他全身发抖，死命挣扎，晃的铁链“哗哗”直响。女特务将蜘蛛放在他眼前，问：“现在能招了吗？”
“我不知道，我什么都不知道……”云天明崩溃着哭喊。
“我看是对你下手太轻了！”女特务忽然表情阴*，一只手掐住他下颌骨，将他嘴巴掰开，另一只手捏住蜘蛛，竟然活活塞了进去。云天明顿时睁大了眼睛，整个眼珠都在震颤，他眼前的场景在急剧地晃动着，然后“啪”的一声破裂了，像是碎了好几块的镜子。
选自三体插画集，by史莱丹之泥
03
云天明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，一头冷汗。
“怎么了？”旁边的一个姑娘也坐了起来，帮他擦拭着头上的冷汗，“做噩梦了？”
“吓死我了。”云天明犹自惊*未定，看着身旁的姑娘说：“程心，你知道我做了一个什么梦吗？我梦见自己被日本特务给抓住了，还严刑拷打。”
“抗日神剧看多了吧你。”程心嗔怒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，然后下了床。她穿着宽松的大T恤，下面的两条腿却是光着，看上去格外性感。云天明叫道：“你要干嘛去？”
“你再躺会吧，我去做早饭。”
云天明又把自己重重地放倒在床，一只手搭在额头上，脸上的神色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庆幸。他平复了一下心情，觉得差不多了，才下床走了出去。
客厅里，程心已经把早点准备的差不多了，正在冲泡麦片，云天明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，双手揽着她的腰，将头放在她柔软的脖颈旁。程心挣扎了一下，说：“天明，你干什么呢，我都没法冲麦片了。”
“不管。”云天明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体味。
“哎呀，你别这样……一会儿上班要迟到了。”
“管他呢，迟到就迟到去吧，什么都比不上你重要。”云天明喃喃地说：“你知道吗，上大学的时候，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被你迷住了。当时，我许了一个愿，如果这辈子能跟你在一起的话，我别无所求。”
“真的吗？”程心努力转过身来，与他面对面贴着，“怪不得，你当时总是在图书馆里偷看我。”
“哼，”云天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，“你要是不偷看我，怎么知道我偷看你？”
“是你先偷看我的，我才后偷看的，都是你的错，都是你……”程心粉拳打过去，却被云天明一把抓住，两个人的嘴唇慢慢地碰在了一起，“程心，答应我，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？”
“嗯，我答应你，唔……”
就在这时，房门“砰”的一声被撞开了，闯进来两名彪形大汉，手里都拿着枪，一人指着云天明，一人指着程心。
云天明急忙搂住了程心，惊问道：：“你们是什么人，要干什么？”
一名大汉不由分说，强行拉过程心，用枪顶住她的脑袋说：“交出秘密，否则杀了她。”
“千万别……”云天明急忙伸出双手，道，“什么秘密，你们想知道什么？”
“你脑子里藏着的秘密，告诉我们。”
“可是我没有秘密啊！”
“不说是吧？”大汉顺手就在程心腿上开了一枪，她立刻倒在了血泊里，痛的大叫起来。
“天呐，程心！”云天明想冲上去拼命，可是被另一个大汉用枪顶住了脑袋。
“快住手！我真的没有秘密啊！”云天明大叫。
“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，好，让你尝尝苦头。”大汉说着，又在程心另一条腿上开了一枪。瞬间，她疼的张大了嘴，却一句话也喊不出来，整个身子都蜷缩成了虾形。
“求您了，快住手！”云天明跪了下去，痛哭流涕，“我真的没有秘密啊！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，我求你们放过我们吧……”
“你还有一次机会，说出秘密。”大汉将枪口对准了程心的脑袋，“否则下一颗子弹，可不是大腿那么简单了。”
“不，程心……”云天明朝程心伸出手，倒在血泊里的程心也朝他伸出手，两个人在生离死别时，只是想触摸一下对方的温度，可是，命运连这点要求都不会满足，“砰”的一声枪响，程心的半个天灵盖都被掀开了，只剩下一只眼睛茫然地注视着云天明。
“不，程心，不……”云天明跪在地上，肝肠寸断，万念俱灰，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。两个大汉对视了一眼，无奈地摇了摇头，然后抬起枪口，对准了云天明的脑袋。
“嗖”，一枚飞镖冷不丁地射了出来，扎穿了一名大汉的喉咙。另一名大汉仓皇掉转枪口，这时一个戴着帽子的黑衣人已经欺身而进，冲到了他怀中，一下打掉了他的枪。大汉挥起拳头攻击，黑衣人灵巧地低头避过，绕到背后做了一个站立裸绞，然后生生扭断了大汉的脖子。
他丢下如面条一般瘫软的大汉，拎起跪在地上痛苦流涕的云天明，“别哭了，这一切毫无意义。那根本不是程心，而是你想出来的幻象。”
“什么？”云天明失神地看着他。
“程心是大学时代的校花，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种屌丝！醒醒吧！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了成千上万次，他们不停地折磨你，只是为了得到你脑中的秘密！”
“秘密，我不知道什么秘密……”云天明痛苦地抱住了脑袋。
“秘密在黑域里，只有你自己才能开启。除非将秘密销毁，否则他们还会继续折磨你。”黑衣人拿出两颗药丸，一颗红色，一颗蓝色，“吃了蓝色药丸，你会忘记我所说的一切，继续活在这个虚拟场景中，当然，你的程心也会复活，你们卿卿我我，然后再遇到这两名闯入者，一切照旧；吃了红色药丸，你将恢复所有记忆，看清楚眼前的一切，然后彻底摆脱。现在，选择权在你。”
云天明看着那两个药丸，举棋不定。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：“你是谁？”
“我是你为了逃避痛苦，而分裂出来的另一个潜意识人格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，我就是你，只不过比你更清醒而已。”
云天明沉默片刻，最终选择了红色药丸。
他吞进嘴里，闭上眼睛，耳畔响起呼呼风声，似在快速坠落。无数片段从他眼前滑过：叶文洁向三体人发送地球信号；三体人舰队启航；他度过了孤独而又敏感的童年，后来在大学里第一次见到了程心，她仿佛周身带着光；他被检查出来得了癌症，在签署安乐死条约的时候，被赶来的程心阻止；阶梯计划启动，人类准备向三体人发送一个间谍；维德抽着雪茄，一脸铁青的看着窗外说：只送大脑……
云天明一下子落在了地上，他睁开了眼睛。这是一间老旧的房子，墙上贴着三好学生的奖状，桌上放着一张泛*的全家福照片，好多地方都布满了灰尘。云天明走了两步，木地板嘎吱作响。他说：“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。”
“是的。”站在旁边的黑衣人说：“你已经来到了自己的潜意识。三体人暂时搜索不到这个信号，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。”
“是的，我想起来了，我的大脑作为地球人的间谍被三体人截获了，于是对我进行各种疯狂的实验和测试，只为了挖取我携带的秘密。而我，却没有任何解脱的可能，我没有手，也没有身体，连咬舌自杀都做不到。我的大脑就像一节电池般，一遍遍地被充入痛苦的电流，永无止境。”
“在无尽痛苦的折磨下，你在脑内创造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随便进入的黑域，用来保存秘密。如果你受够了这一切，就毁掉那个秘密吧，这样，三体人就会停止折磨你了。”
“不能把它交给三体人吗？”
“当然不能，我们要有对地球文明最起码的忠诚。”
“你说的对。”云天明点点头，向里屋走去。他巡视了一圈，拉开角落里的一张油布，下面出现了一个金属保险柜，洁净锃亮，一尘不染，放在这屋子里十分的违和。
云天明蹲下去，正要打开保险柜，忽然，他的手停住了，然后慢慢转过头，看着黑衣人说：“我怎么知道，这不是另外一个测试场景？”
黑衣人也愣了一下，随即哈哈大笑起来，“好个云天明，你很聪明，真的很聪明，将你作为第一人选是明智的。OK，虚拟测试到此结束，欢迎你来到现实世界。”
选自三体插画集，byACE
04
云天明缓缓睁开眼睛。他在病床上躺着，脑袋上贴满了电极片，旁边连着一台测试仪。病床旁除了医护人员外，还有两个人在看着他，一个是维德，另外一个是程心。
“抱歉，孩子，让你受了这么多折磨。”维德抽了一口雪茄，“回到现实世界的感觉怎么样？”
“真好，很踏实。”云天明虚弱地说。
“你知道，不止你一个人想贡献大脑，每个候选人都要做这样的测试，以检验他们对地球文明的忠诚度。很好，你全部通过了，目前获得了最高分。”维德说，“希望这些折磨不会打消你前往三体的信念。”
“不会，我相信三体人不会比你更疯狂，维德先生。”
“哈哈哈。”维德大笑起来，“我就当作这是对我的赞美吧。”
“我有个问题不明白，维德先生，为什么在所有的测试场景中，都没有出现过三体人？”
“因为到目前为止，我们也没见过该死的三体人长什么样，所以我不想误导你。不过你很快就会见到那些家伙是什么德行了。”维德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，“这是捐献大脑的合同。你看一下，没问题的话，我们明天就签署。”
“放心，我会看的。”
程心忽然道：“能不能留我们两个单独说几句话？”
“当然可以。”维德耸耸肩，“这种场合，只有两个人才是对的。”
所有人都出去了，程心看着云天明，忽然哭了起来，“对不起，我刚知道，原来那颗星星……是你送给我的。”
“没关系，就当是我对你的临别赠礼吧。”
“不……”程心摇着头，“你那么爱我，我却让你去死……”
“这不是你的错。”云天明伸出手，擦去她脸颊的泪水，“反正我得了癌症，怎么都要死的。也许这颗大脑送去了三体，我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。你说呢？”
程心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，贴在脸上，任凭眼泪流淌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第二天，云天明在几名工作人员的带领下，来到了位于亚洲区的行星防御理事会战略情报局（PIA）的大楼。但奇怪的是，他们乘坐的电梯并没有向上升去，而是不断下降。云天明估摸着下降了有四五层楼的距离，电梯才停下来。
他们走出电梯，来到地下空间。奇怪的是，费了那么大功夫，这地下并没有什么大工程，只有一个十来平米的小房间。房间的墙壁是黑色的，还发出类似镇流器那种“嗡嗡”的轻响。维德和另外几名官员已经到了，他向云天明伸手示意道：“请坐，哦，还有，千万别碰到周围的墙壁，这里的电压足以当场电死一头牛。”
“高压电？”云天明在心中揣测着，不禁惊呼道，“难道，这里是智子屏蔽室？”
“没错，在这个房间里，我们的一举一动，智子都无法观察到。”说话的人是一名五六十岁的妇女，她是行星防御委员会的委员长。
“天啊，人类竟然已经有了屏蔽智子的技术？”云天明惊愕不已。
“怎么说呢？”维德挠了挠额头，“虽然有了这项技术，但并不完善，现在世界上也只建成了这一处地方。上次在这里开会的还是美国、中国还有俄罗斯的首脑，所以，你知道我们对‘只送大脑’这个计划有多认真了吧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云天明点了点头。
委员长面露笑容，“很高兴你通过了测试，证明了自己的忠诚。你是目前人类唯一的希望，是我们打进三体世界的一颗钉子。有史以来，从来没有哪个人肩负过如此的重任……为了确保你能够顺理执行任务，请在签署合同前，再把核心秘密复述一遍。”
云天明看向维德，维德耸了耸肩，“没关系，你说吧，这里坐的都是我的长官。”
云天明张口，又停住，欲言又止，忽然道：“我对人类没有忠诚。”
“什么？”委员长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我说，我从来没想过要对人类忠诚。我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得到过我想要的东西，这个世界也并未给予过我馈赠。直到我要死了，大家才想起来我的大脑，真是讽刺……我对于哪个文明的忠诚，要取决于我所看到的和我经历的。现在，我要跟你们的长官通话。”
委员长叫道：“在这里，我就是长官！”
“不，”云天明说，“我说的是，三体长官。”
05
智子屏蔽室顷刻间消失了，所有人都不见了，场景变成了一间茶道室。一个穿着日本和服的女人从外面走进来，跪在蒲团上朝云天明鞠了一躬，“你好，我是智子，代表三体人最高元首。听说你想跟我通话？”
“对。”
“好，你现在可以说了。”
“你们截获了我的大脑，用尽手段去研究、剖析它，不仅肆意删改我的记忆，还破坏了某些思维功能。我的成长经历，相信通过智子，你们已经了解的十分清楚了，我对人类没有什么忠诚可言，人类也并未给予过我任何馈赠，除了这该死的折磨……所以，如果你们想知道秘密，就恢复我大脑所有的正常记忆和思维功能。”
“好，这很公平。作为交换条件，你想要什么？”
“一个正常的人类身体。克隆这种技术，对于你们来说并不困难吧。”
“好，我可以答应你。”智子沉默了两秒钟后，说：“已经恢复了。”
云天明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下，喃喃道：“久违的充实感，这才是一颗正常的大脑应该拥有的感觉啊。”
智子道：“作为交换，你应该拿出你的秘密了。”
“知道吗，你们三体人真是聪明，尤其是人类这一套，你们学的真快。从一个思维完全透明的种族到学会欺骗，难道这样的转变对你们的社会就没有一点冲击吗？”
智子脸色阴沉如水：“云天明先生，还请你遵守自己的承诺，交出秘密。”
“可惜，懂得欺骗，并不等于懂得谋略，这两者之间还差了很多。”云天明笑得云淡风轻。
智子却脸色大变：“你……”她话音未落，茶道室四周突然像搭积木一样，筑起了四道高墙，把里面围的密不透风。智子急忙跑过去用力去推，可是任凭她如何使劲，高墙都纹丝不动。
“别费劲了，这里是黑域。”
“什么？”智子转过头，一脸的惊愕。
“如果我的记忆准确无误的话，我确实是在大脑里设置了一个叫做‘黑域’的地方，来保存秘密，这是一个连你们三体计算机也无法探知的禁区。我既然能制造第一个黑域，就能制造第二个，只不过这个黑域关起来的人，是我自己。”
“你这个疯子！”智子大骂道，“你把主人格封禁在黑域里，这样你的大脑会因为休克而死亡的！”
“死亡对我来说，不是最好的解脱吗？总好过被你们无休止的折磨。至于你，纯属意外收获，没想到还能有人陪着我。当然，我随时都会死去，只是可怜你，智子小姐，要永远被封禁在我的大脑深处了。”
“不，放我出去！”智子拼命敲打着高墙。
“呵呵，”云天明见状笑了起来，“智子也会害怕吗？”
“废话！我是具有高等智能的计算机，自然有趋利避害的本能！我不想做你这个该死的人类的殉葬品！”
“哎呀，以这种情况看起来，你可比殉葬还要痛苦呢。”
智子面目扭曲，转过头就朝着云天明扑来，两个人滚落在地上一阵厮打。云天明将智子压下身下，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她脸上，“抱歉，在我的大脑里，你的那些超能力可没用。”
“三体人会想办法救我的！”智子头发凌乱，嘴角淌血，却狞笑起来，“到时候我要往死里折磨你，给你吃一百只蜘蛛！”
“去你妈的！”云天明勃然大怒，又给了她一拳。
就在这时，巨大的墙体开始震颤，像是外面有什么东西在撞击。撞击一下连着一下，坚固的墙体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。这道裂缝不断游走，越变越大，终于“轰”的一声，墙体塌了，露出了一个大口子。
一群机甲卫士冲了进来，他们扑过去，抓住趴在地上的云天明，等看清面孔，却发现那是被套上了云天明衣服的智子！智子显得被揍得不轻，气得大骂道：“你们这群蠢货，真正的黑域是无法被攻破的！你们暴露了脑机接口！”
机甲卫士们这才想起来真正的云天明，可是四下打量，哪里还有他的影子？
云天明已经趁刚才的混乱逃了出来，他发足狂奔，因为他知道剩下的时间随时都会中止，有可能是一分钟，也有可能是三十秒，甚至也有可能是下个瞬间。在他面前，是一个类似迷宫的巨大沙盘，他在里面总冲右突，不停地寻找，嘴里在喃喃自语：“一定有的，一定会有的……”
迷宫的尽头，突然出现了一道门，一道闪烁着光芒的门，那些光芒似乎是从外面透进来的，关都关不住，从门缝里争先恐后地向外溢出。云天明的脸被照亮了，他欣喜地扑向那道门，仿佛扑向新世界。
06
云天明站在那里，双手伸开，凭空虚握，却似乎有千钧之力。在他周围是一圈机甲卫士，还有头发凌乱，没来得及脱下他外套的智子，看上去有些滑稽。
“我劝你们不要乱动。”云天明睥睨着所有人，“否则，庞大的三体第一舰队，恐怕就要迷失在宇宙深处了。”
智子气急败坏：“你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，是不是？我早该想到，黑域是你在经受了万般折磨下才能在潜意识里制造的禁区，怎么能说来就来？你故意制造这个假象，从一开始的目标，就是脑机接口！”
“分析得没错，智子小姐。三体舰队在茫茫宇宙里将我的大脑截获，在意料之中。不过一颗人脑对你们来说，就算能够全面解析，也需要海量的计算能力，这也就意味着你们要动用这艘舰船上的所有计算资源，来研究我这颗大脑——我这个估算应该没错，如果你们随便动用一点计算资源就能把我的大脑解析到这种程度，那你们的舰队不应该四百年后才到达地球，起码几十年就可以达到。”
智子没有说话，云天明分析的没错。
“研究我这颗大脑的，只能是我所在舰船的主控计算机。于是，我刚才假装制造黑域，搞了一点小麻烦，你们就信以为真了，计算机往我大脑里临时增加了许多干扰数据，那么，脑机接口处必然会留下数据喷射的痕迹。而那里，就是我的大脑与现实世界的分界线。不幸的是，这个分界线被我找到了。”
智子的声音开始颤抖，“你想干什么？”
“我什么都能干。别忘了，主控计算机是与我大脑相连接的，而现在，整艘舰船都在我大脑的掌控之下。我只要随便修改几个参数，这艘舰船就会脱离航线，驶向宇宙深处，再也没有踪迹。”
智子慌了，急忙伸出手，示意他冷静，“别，云天明，你不要乱来，有条件我们可以谈。”
“你们数以万遍地折磨我的时候，谈过条件吗？”
“是我们的错，我谨代表三体文明向你道歉。”
“智子小姐，你在地球上潜伏了这么多年，应该知道一句话：如果道歉有用，还他妈要警察干嘛？”
“好，”智子举手双手，做投降状，“你赢了。你说吧，你想干什么？”
“我要见你们元首。最高元首！”
“这很困难，这需要的权限太高了。”
“选择权在你们，如果你们这么不在意一艘舰船的价值的话。”
这是赤裸裸的威胁，智子没有办法，“好吧，我帮你联系元首，这需要一点时间。”
智子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，片刻之后，她重新睁开了双眼：“我是三体人最高元首，我得知了远航舰船上正在发生的事情。说实话，我没想到一个地球虫子竟然能做到这个份上，是我低估你们了。”
云天明冷笑了一声：“我恐怕是第一个得到三体元首赞誉的地球人吧。”
“说出你的条件。”
“我知道，单凭劫持这一艘舰船，不足以让你们改变侵略地球的目标，如果提出那种要求，就是我太自不量力了。所以，我想跟你们做笔别的交易。”
“什么交易？”
“我将黑域里的秘密双手奉上。你要答应我，到达地球之后，不要对人类赶尽杀绝，要留下人类文明的火种。”
“哼，你不是说自己并不忠诚于人类吗？”
“如果我忠诚于人类的话，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驾驶这艘舰船跟你们同归于尽。我这么做，并不是出于忠诚，而是……怜惜。毕竟，宇宙里的任何文明都值得我们尊敬，不是吗，元首先生？”
“你说的没错。好，我答应你。”
“我需要你把刚才这条承诺以广播的形式，通知三体和地球两个文明。广播就从这艘舰船上发出，我能感觉得到。”
“好。”
云天明确实感受到了那条广播的发出，那条“给人类文明留下火种”的承诺，正在宇宙里翻滚，将传达给两个从宇宙尺度上来看一衣带水的文明。这也许不会改变什么，但最起码，能让三体人不那么冷血，能让地球人看到一丝希望吧。想到这里，他一直紧绷的状态不由得稍稍放松了一些。
“我相信您不会食言，毕竟这是两个文明都已经知道了的事情。”说完，云天明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，在他面前，慢慢浮现出了一个保险柜，上面扣着十几把锃亮的大锁。云天明将手轻轻拂过，那些锁陆续被打开了。就在他要拉开保险柜门的时候，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。
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，一切都很完美，也许只是在无尽的轮回折磨中锻炼出来的直觉？他试着操控了一下舰船，那种充实的感觉消失了——他没有得到任何反馈！
天啊，这还是一个测试场景！
云天明伸手就要去抓保险柜，但已经晚了，场景瞬间变了，犹如在一座幽深的宫殿之内。那些机甲卫士都变成了勇武的殿前侍卫，将他按在地上，用锁链穿过他的锁骨，鲜血淋漓而下。那个卸掉了所有锁具的保险柜，就放在智子面前。
“踏破铁鞋无觅处，得来全不费工夫，”智子摩挲着保险柜道，“这句诗，是这么念的吧？”
云天明心如死灰，他使劲昂着头，瞪着智子道：“你们三体人的思维不是透明的吗？你们三体人不是不懂欺骗吗？就算你们学习了人类，但我不信，你们能把谋略学到这种程度！”
“当然，淳朴的三体人当然到不了这种程度，”智子得意地笑道，“不过，有地球人可以帮我们。”
“这不可能！这艘舰船上不可能还有别的人类！”
“话别说那么绝对，你看那是谁？”智子手一指，从宫殿门口走进一个人来。等他走到近前，云天明傻眼了，这个人竟然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！
“很惊讶是吗？”智子道，“我们截获你的大脑后，就克隆了一个一模一样的，包括记忆啊什么的，所有的数据，我们都复制过去了。这种技术对于三体来说并不是难事。”
“这不可能！”云天明惊道，“既然是克隆我的大脑，拥有我所有的记忆和情感，就应该跟我一模一样才对，他怎么会反过来帮你们？”
“对，他本来应该跟你一样的，成为我们棘手的对象。但是，当我们告诉他只是一个克隆体时，情况就发生了变化。这一点点细微的区别导致了截然不同的后果，你明白吗，谁都想做唯一的那个。所以，一直以来，都是他在帮助我们出谋策划。”
云天明看向自己的克隆体，眼中好似要喷出怒火，“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一切，为什么不直接打开黑域，交出秘密？”
云天明II缓缓摇了摇头，表情淡然，“黑域在我被克隆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，我不知道该怎么打开它。”
“于是你就为了一己之私，背叛了人类？”
“谈不上背叛不背叛，只是为了生存。”云天明II说，“作为本体，你太傲慢了。难道你忘了那句话吗，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，傲慢才是。”
智子拍了拍手，“现在，还是让我们来欣赏一下那隐藏的秘密吧，你到底携带着什么任务，才来到了三体世界。”
选自三体插画集，by白川柏川
07
智子打开保险柜，里面是一段封存的记忆。
她将记忆打开。
稚嫩的云天明很小，也许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吧，他走在街上，牵着爸爸妈妈的手，眼神孤独而脆弱。忽然，他眼前一亮，因为他看到路过的书店里摆着一本童话书，那绚丽的封面吸引了他的目光。他指着那本书说：“我想要那个。”
爸爸转头看了一眼，又摸了摸口袋，将云天明抱起来说：“天明，等爸爸发了工资，再来给你买好不好？”
懂事的天明没有再坚持，而是点了点头，只是走出去好远，他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。
爸爸停住了脚步，他跟妈妈说了句什么，就转身走了。过了一会儿，他兴冲冲地跑了回来，拿着童话书在天明眼前晃了晃，“天明，你看这是什么？”
天明高兴地跳起来，把童话书捧在手里，摩挲着那本书的封面，《无故事王国》。
记忆结束了。
智子茫然地看着这一切，“这，这算什么秘密？这毫无意义。”
“对你来说毫无意义，但对我来说，这是我贫瘠的童年里最温馨的一段回忆。”云天明忽然笑了，笑得那么坦然，“原来这就是我的秘密。我不想让自己变得太脆弱，就把这段回忆封存了起来。现在，我的生命完整了。”
云天明II也笑了起来，“我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。”
智子没好气地看着他，“怎么，你也被感动了吗？”
“不，不是因为感动。只是两个大脑进入同一思维场的话，需要脑机接口的重合，这样的话，留下的数据痕迹就会更明显，我的成功率，也就翻了一倍。”
“不，这不可能，”智子震惊道，“我们随时都在监控你……”
“没错，你们可以随意解析人类大脑的记忆，但无法读取正在生产的想法，电信号不转化为具体的画面，对你们来说就是一串串无意义的脉冲。”云天明II轻轻抬起手，仿佛握有千钧之力，“这是一场豪*，我，或者说我们，*赢了。”
“这不可能！”智子急忙打开通道，查看脑机接口，在她面前，出现了一道散发着无限光芒的门。就在智子即将进入的时候，云天明II突然奋力一扑，将她扑到，同时对云天明大喊了一声：“快！”
云天明早就行动了起来，他挣脱了两名侍卫，朝着那光芒之门飞奔而去，侍卫急忙拽住拴他锁骨的铁链，云天明悲喝一声，奋力向前一冲，两根锁骨竟然齐齐的断了，铁链从他肩胛处飞出来，带着几串迸溅的血花。
云天明一头扎进了光芒之门中，然后跟着门一起消失了。
智子大怒，抽出一把短刀，狠狠地刺进了云天明II的小腹，“原来你是在诈我？你根本就没找到脑机接口！该死的克隆体！”
“哈哈，”云天明II嘴角流血，却笑了起来，“体会到人类的可怕了吧，你们这些自大的臭虫子。像我这样的人，在地球上还有很多，我真怕你们大*到了之后，自取其辱啊。”
智子的脸气得都变形了，她把短刀往前一送，彻底戳穿了云天明II的肚子，“你听好了，我要先杀了你，再毁灭地球，一个都不留！”
“住手！”随着一声断喝，云天明走了进来，他跟之前不一样，全身都闪烁着光芒——数据的光芒。这一次，他真的控制了计算机，控制了整艘舰船。
智子和其他人远远围着，却不敢贸然行动，因为他们知道，此时的云天明任何一个举动，哪怕只是一个念头，都可以操控着舰船驶向毁灭的深渊。
云天明蹲下去，扶起奄奄一息的云天明II，说：“这不会是又一场梦境吧？”
云天明II苦笑道，“如果三体人这么牛逼的话，那我们也只能认了。”
“我也不信他们有这么牛逼，否则也用不着搞什么地球三体组织了。”云天明叹了一口气，“可惜，你要死了，没想到，活下来的却是我。”
“没关系的，都一样。”
云天明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，“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？”
“如果有机会再见到程心，能把我小时候看过的童话讲给她听吗？”
“我一定会的，你放心。”
“谢谢……”云天明II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。
云天明伸出手，缓缓合上他的双眼，接着抬起了头，“我要见你们的元首。”
“真正的元首。”
“我并不是忠诚于地球文明，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——”
“身为一个卑微的人类，无论是在现实还是梦境中，”
“无论是在天堂还是地狱，”
“我都会坚持到最后一刻。”
完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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